邓楚开：不能促进律师行业专业化的律所规模化意义不大

尊敬的各位同行：

大家下午好！

非常感谢北京律师法学研究会与数字瀛和举办这次“数字时代律师发展论坛”，我是来自浙江律师法学研究会的邓楚开律师，我所在的厚启律师事务所现在是个只有十来个律师的小所，我们只从事刑事法律服务。

今天发表主题演讲的徐家力会长、程守太会长、马靖云会长、以及上一轮参加圆桌会议的蕫东东主任、周波主任、田波主任、张淼主任、曹春芳主任，他们所在的律所都是规模所，他们也都在谈论律所的规模化。

律所规模化是现今律师行业的一个趋势，就我所在的杭州而言，这几年北京、上海的律所在杭州开设了七十多家分所。我一直在观察杭州那些律师规模百人以上的本地律所及上海、北京的分所，发现这些律所绝大多数由几个、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律师团队组成，每个律师团队有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大的团队可能有二三十个人。这些团队都有一个团队负责人，有自己的内勤与财务，有自己内部的分配方式，各个团队之间交流沟通很少。这些团队如果拉出来，就是一个个人所，因此从本质上看，这些规模所就是几个、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小律所的松散组合。

徐会长与程会长都讲到律师行业的另一个趋势是专业化，我也发现，在那些规模所里面，除了破产团队、金融团队等少数团队之外，绝大多数的团队都是什么类型的案件都接，并没有什么专业化。且由于各个团队之间泾渭分明，很少也很难对青年律师进行经常化、制度化的培训，律师的专业化与业务能力并不能随着律所的规模化而得到真正的提升。

不可否认的一个现实是，现今绝大多数律所是小所，2022年全国86.8%的律所律师人数在十人以下，在大量规模所存在的背景下，律所平均律师人数16人,北京律所平均甚至只有11个律师，这还是司法行政部门严格限制设立个人律所背景下的数据。如果严格按照律师法的规定，放开设立个人所，十人以下小律所的比例还要提高，甚至仅仅个人所就会达到律所总数的50%以上。比如我们的邻国日本，截止2021年3月，1人律师事务所的比重高达61%，5人以下的律所占到90%，10人以下的则高达98%，有75.2%的律师在10人以下的律师事务所从业。

我国现在律所一窝蜂的规模化，在很大程度上是行政推动的结果。司法行政部门一方面鼓励律所做强做大，另一方面限制个人律所的设立，同时将行业资源向规模大所集中。这让享有资源的律所具有强烈的扩张冲动，以争取更高的行业地位。一些中小所里的团队负责人成长起来以后，在设立个人所而不可得的环境下，索性挂靠到规模所中，成为所中之所。现在的规模大所，绝大多数都是散装的，本质上就是几个或者几十个个人所营业挂靠的所在。

从律师业务的构成来看，律师行业并不需要运动式的规模化，不需要大量的规模化律所。以杭州为例，2022年杭州律师的非诉讼业务占比23%，常年法律顾问占比18%，59%的律师业务是诉讼。杭州的非诉讼业务在国内属于中上水平，全国平均下来，非诉讼业务不会高于20%。我们知道，除了破产、工程项目以及部分资产类非诉讼业务外，包括常年法律顾问、诉讼业务以及部分非诉讼业务在内的绝大多数律师业务都不需要律师大团队作战，小律所甚至个人所就能完全应对这类业务，并不需要太多的规模所。

律所的规模化方便司法行政部门管理，甚至有利于在高档写字楼里的律师提高收费。同时，这两年来律所规模化的弊端也日益显现，好多律所为了实现规模化的雄心壮志，争相在CBD租用高档写字楼，扩大办公场地，大幅提高经营成本，还相互竞争增加提成比例以引进律师团队，从而引发行业内的恶性竞争，在律师业容量并未同步增长的前提下，整个律师行业的经营成本不成比例的增长，这让不少表面光鲜的规模所陷入了财务困境。

我一直在观察周边的律所，杭州的中小所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综合性中小所，还有一种就是专业精品所。在我们厚启所所在的厚启联合党支部，覆盖三个律所，其中就有两个是专业所。我们厚启所专做刑事业务，另一个律所只做著作权业务。在杭州，还有只作影视行业、互联网行业、能源业务等领域的专业律所。整体而言，专业精品所的律均创收都高于行业平均水平。以我们厚启律师事务所为例，由于只做刑事业务，大家可以一心一意研究刑事业务，全所一盘棋做好对青年律师的制度化、长期化培养，从而不断提升律师的专业化水平，强化律所的专业化优势。

有意思的是，在那些综合性大所里，虽然内部分成很多专业部门，如刑事、行政、民商事、家事、知识产权、房地产、金融、证券与资本、企业合规等部门，但其实律所并不是按照部门来设置的，并非不同部门的律师只从事与该部门名称相对应的业务，名义上报了不同部门的律师都分散在不同的律师团队里，而绝大多数团队里的律师，什么类型的业务都干，并没有实现专业化，这与综合医院的科室划分完全不同。

律师业是一个为公民个人及其他行业提供法律服务的行业，是一个依靠专业劳动获取报酬的行业，不是一个可以赚大钱的行业，更不是一个特别高大上行业，只是一个专业的服务行业。律所作为律师业的组织机构，其发展要能促进律师服务的专业化，律所的规模化要能够不断提升律师服务的专业能力与水平，不然其对于律师行业发展就没有特别的价值，

在律所规模化的浪潮中，中小所及中小所里的律师要在律师业的激烈竞争中取得优势，需要培养并突出其专业特色。当然，律所与律师的专业化要在一二线城市才有充分的发挥空间，在三四线城市里，律所可以有专业特色，但是难以只固定在某个专业领域。尤其是县城，律师面对的是基层最基础的法律需求，主要是提供普惠的法律服务，市场需要的万金油式的全科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