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网上流传着一份最高人民法院办公厅的《关于建设全国法院裁判文书库的通知》，该份通知引爆了整个律师界，可惜带来的不是律师界一致地赞誉，而是一片地哀鸿、谩骂、讽刺。这份文件大致内容简而化之就是：以后法院生效的裁判文书只能法院内部人士查询，非法院内部人士不能查询。如果此文件是真实的，那么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封闭式司法”的时代真的来了！！！
一、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是好事吗？
在和部分同行交流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其实有部分同行认为，此文件并不会改变什么，并且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是好事。以刑事案件为例：大量无罪的，争议较大的裁判文书本身就不对外公开；而对外公开的都是一些没有争议的判例，甚至一些定性错误的裁判文书对外公开会造成以讹传讹、一错百错、将错就错的现象。（详见厚启所何嘉骏律师在本号发表的文章《售卖翻墙软件订阅链接不构成提供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的辩护思路》）基于如此情况，还不如所有裁判文书都不对外公开，一了百了省得误导公检法人员。
多年的司法实务经历告诉笔者，上述观点是有一定正确性的，确实即便在裁判文书名义上都对外公开的时代，很大一部分无罪的，争议较大的裁判文书都不会对外公开；甚至，以笔者的经验来看，办案过程中与其搜索判例，不如搜索论文和文章更能对案件起到正确判断定性的作用。但是，裁判文书网不对外公开了，真的能起到避免对司法人员误导的作用吗？很遗憾，不会！！！因为从外部大众可检索，到只能内部人士可检索，对司法人员造成的误导效果一点也不会减弱。更可怕的是，因为不能检索到之前错误的判例，律师在司法实务中根本不能有效地研究和分析之前错误判例的逻辑，提出针对性的意见，而盲人摸象般的提出意见，法官很可能来一句：“对不起之前有类似判例都是这么判的，哦，对了，你们查不到哎，嘿嘿嘿。”（你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类似判例）这本质其实就是一个“信息差”的问题。
另外，笔者在和某些司法人员交流的过程中得知，之所以不对外公开，是防止被XXX势力利用，给他们“递刀子”攻击我们。（庭审不网络直播也是同理）并且，笔者在网上冲浪的时候，居然看到还有同行对这种观点表示认同，对上述现象表示理解。
笔者听到这种观点后，突然从脑海中浮现出八个字——掩耳盗铃、因噎废食。令笔者好奇的是，我们的司法一直在强调和追求：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如果每一份判决都秉持这个追求，那么“利用”从何而来？“刀子”从何而来？“递刀子”又从而来呢？不去研究“刀子”是怎么形成的，却一个劲在防止“递刀子”？这岂不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吗？即便有些判决做错了被人“利用了”，那也不是坏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正不就行了。我们总不能怕被别人指出错误，不去想着怎么改正错误，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掩盖自己的错误吧？此种说法的逻辑是：掩盖错误=错误不存在=没有错误。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内部人士知道就行了，外部群众不用了解。如此掩耳盗铃、因噎废食的观点，如此自卑、心虚的观点，居然大行其道，真是不得不令人深思。
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是好事吗？——不，不是好事！！！
二、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是坏事吗？
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是坏事！！！一大堆的弊端，大量同行们已经都在文章中阐明了，笔者不再赘述了。笔者今天结合自身经历讲讲两个问题。
1.我们一直再强调“同案同判”，尤其是同地域判例的“同案同判”，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即便同地域的案件“同案同判”了，这样“同标准”就一定是正确的判决吗？举例而言，关于共同犯罪中“合伙人”能不能认定为“从犯”？虽然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参考》第1267号指导案例（衢州江山案例）“席登松等组织卖淫案”中确立了合伙人可以依照其投资的比例、是否参与实际经营及经营程度认定“从犯”的裁判规则，虽然浙江省高院《全省法院刑事审判疑难问题研讨会纪要》第11条也有相似的规定，但是笔者在浙江某地办案时，某检察官直接说：“我们只要是合伙人就不认定从犯。”（详见厚启所王怡之律师在本号发表的文章《同样的身份，为何不同的命运？——以“从犯”认定标准为视角》）此观点是典型的极端行为无价值论的观点，明显是不合理的。如果辩护人不能进行检索，将上级法院的判例送到基层法院承办人手上，那么基层法院业务繁忙的法官们，又有多少时间进行检索呢？又是否会进行检索呢？同样的问题还有放火罪到底是行为犯还是具体危险犯。（详见厚启所王怡之律师在本号发表的文章《隔夜水与放火罪——以《刑法》第114条为视角》）
2.笔者最近介入了一起二审案件，看了一审判决后，笔者简直惊呆了，一审判决的说理、裁判逻辑简直是灾难。当然，此案因存在较大案外因素的干扰，所以一审判决的说理、裁判的逻辑如此错误，是能理解的。笔者相信这样的判决要是对外公布必然会引发舆论的哗然，导致案件被重点关注，现在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布，又怎能被人放在阳光下进行监督呢？
所以，裁判文书网不对外公布是坏事吗？——是，是坏事！！！
三、“封闭式司法”的时代，来了！！！
不得不承认，随着裁判文书不对外公开、庭审不进行网络直播、重大争议案件的庭审名为公开审理，实为封闭审理的趋势已经越演越烈（近期广西来宾冯波案二审马上开庭，听说法院只给家属6个旁听名额），我们不得不承认：“封闭式司法”的时代，来了！！！
（一）勾兑、腐败将会越发严重
“封闭”必然带来“暗箱操作”，而“暗箱操作”必然滋生勾兑和腐败。律师界本身就被人诟病“骗钱”、“勾兑”、“不办事”的问题将会凸显。正如一篇同行的文章所写：以后律师给法官请客送礼，一个重要的“权钱交易”的事项，就是能不能让体制内的同志们检索下裁判文书，这一点就能将“勾兑律师”中细化出“能检索律师”。笔者认为，此观点极为地具有前瞻性，后续是否会发生如此案件，我们拭目以待。
记得前段时间，某女律师开完庭被对方当事人用榔头锤打的事件，引爆了舆论。网络上对律师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同行们也发起了反击，笔者也不能免俗对线了几名极端网友，但是笔者注意到，部分网民有被不良律师坑骗的经历。（当然实务中笔者也遇到部分极为不负责任，坑骗当事人的同行）然而，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封闭式司法”的到来必然会滋生这些行业败类，甚至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但愿这是笔者坐井观天、杞人忧天了。
（二）精英化VS堕落化
“封闭式司法”时代到来，对于年轻律师而言会体现明显的两极分化，即：要么“精英化”到底，为当事人的权益抗争到底；要么“堕落化”到底，为骗当事人的钱财无耻到底。非此即彼，没有中间的状态可选。
笔者上文中那个二审案件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类律师，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现象，有机会另文交流。
“精英化”还是“堕落化”，这是摆在青年律师眼前的一道选择题，希望大家都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做出正确的，不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三）渔夫和屈原
这两天看着体制外一阵又一阵谩骂、讽刺之声，同行们担忧之情可见一斑；而体制内的同志们却静悄悄，毫无声响。笔者突然想起几千年前某渔夫与即将跳江自尽的屈原之间的对话：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这世上需要有“屈原”，因为这样的人具备高尚的人格，敢于与世俗黑暗斗争，高山仰止,令人敬佩；这世上也需要有“渔夫”，因为这样的人具备高超的智慧，笑看世间潮起潮落，豁达超然，令人向往。你又愿意成为哪种人呢？
最后，在岁末寒冬已至之际，各位同行们请做好保暖措施。
